宁卫民的话音一落,大家都无法再保持克制了,轰然一声,炸了庙了。
刚才私下小规模的窃窃私语,变成了热切无比的公然讨论。
不为别的,宁卫民抛出的这肉包子,实在看着薄皮儿大馅儿、热气腾腾啊。
在座的无论哪位数学都过关,知道这等于是说,只要能有办法弄到整版的鼠票,立马就能到手百分之七十的利。
倘若真要有谁能一举弄到足够数量的鼠票,那更了不得了。
等于参与炒作的实际付出的成本能够降低一万。
于是这帮人再经受不住诱惑了。
竟然越过了表决是否肯参与的程序,直接默认为全员通过,开始商量起彼此划分搞票地盘的实质问题了。
“太好了,明天就是星期天,那我去津门……”
“想得美,我还想去呢。就津门最近,路上安全,货还多……”
“哎哎,别伤和气,为公平起见,我看抓阄好了。”
“抓阄不用算我,我奔张家口的货去。够远的吧?没人跟我争吧?”
“哎哟,老齐,你这是要发扬风格啊。”
“哈哈,哪儿啊!老齐的情况你们不知道,他在张家口有亲戚,好像还是个当地能管点事儿的干部。他都不用亲自去,钱一汇,他亲戚就能帮他把事儿给办了。”
“嘿嘿,那要这么说,我负责唐山好了。那边我也有路子……”
“QHD,QHD有人去吗?没人去我去啦,正好赶年前,我看看我大爷去。不过我这一走最少三天。公事上得靠各位帮忙照应了……”
“那现在就剩大同、承德和津门没定好人头了。那赶紧抓阄呗,说好了,咱可得愿赌服输啊……”
唯一的例外只有沙经理。
见着好处从不拉空的他,竟然一反常态,没争也没抢。
任凭其他人切蛋糕,聊得热窑似的,反而一直在沉默中皱眉。
过了一阵,他开口又问宁卫民。
“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?”
宁卫民愣了一下。
“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了。您觉着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吗?没关系,直说。”
沙经理摇摇头,严肃的脸色稍缓。
“不满意倒是谈不上,我主要还是在考虑,这事儿的成功率和风险有多大。比如说法律上的。我们这应该算投机倒把,倒卖票证了。虽然我们大家一直都在买卖邮票,也没出什么问题。可我就是担心这次的规模整的太大了,不比以往啊。要是万一引起上头的注意,这后果……”
沙经理的话就像一瓢凉水浇下来,热火朝天的讨论登时中断了。
大家似乎这时候才冷静了一下,注意到了人身自由方面的风险。
于是目光几乎同时投向宁卫民,都想听听他是怎么说。
毕竟谁都不愿意为挣钱把自由搭进去。
好在宁卫民的话是大家乐于听到的,而且有依有据。
“这方面其实问题不大。首先我们可以看看那些票贩子,进局子的人是不少。可因为单纯的倒票,罚款都是块儿八毛的,就没听说有谁被关起来了。只有打架,扰乱了社会治安的人,才受刑事处罚。很明显,国家对他们很宽容,一点不像对待倒腾粮票的主儿那么严苛。”
“为什么?我认为还是因为邮票不属于国家重要物资。甚至邮政都是乐于见到邮票价格上涨的。我们做的事儿,间接的让国家的邮票变得好卖了,是有利于邮政增大邮票发行量的。那上头干嘛跟我们过不去?”
“再说了,邮票和其他票证不同,那不是国家发的,不是计划物资。而是是公然摆在邮局门市部销售的。我就没听说过,花钱买国家的邮票还触犯法律的。出让也很正常啊。因为本来就是有价的商品嘛。”
“更何况《集邮》杂志上都登出那些珍稀邮票的指导价钱了,你们可以买一份去看看。梅兰芳小型张目前官方认可的价值是二百二十块,猴票是三十块。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邮票升值是国家允许的行为吗?”
“所以论罪过,哪怕真计较起来。我们甚至比那些倒腾高价彩电、电冰箱的二道贩子要轻得多。我们又不影响老百姓的生活。顶多称得上是违规抬价吧,还谈不上犯法。真被人盯上了,查到我们,我看也就是罚款罢了。”
“另外,大家不妨再看看长春的君子兰。一盆破花,从1981年底就开始涨。开始时候是几十上百,现在居然能卖成千上万。如今一颗种子就值八块,一盆花苗二十五。他们全城的人差不多都参与到养花致富中去了,还有许多外地人赶过去想跟着沾光的。”
“那国家怎么也没把君子兰一棍子打死啊?只让CC市出台限价令,规定一盆花最高二百元。当然了,这一样成了一纸空文,根本无效。”
“那反过来看我们的邮票,虽说一涨起来就好几倍,十几倍,确实很吓人。可这东西好就好在单价低,再怎么也不会像君子兰的价儿那么显眼。而且邮票的买卖,目前也是在有集邮爱好者的特殊人群里进行的,老百姓还没参与进来,比较隐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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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难道国家不去管君子兰的炒卖,反倒要管我们‘抓老鼠’不成?真要说到让国家头疼,我们手里几只‘老鼠’的份量,可比长春的君子兰差远了。”
这番话因为有长春的现成例子摆在面前,最近报纸上经常能看到相关报道,说服力极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