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加上酒又是难得的好酒,所以几杯茅台下肚,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,变得话密起来。
那可想而知,他开口必定不会心存顾忌,而是想说什么说什么。
最绝的是,还真多亏了他这酒后无德的肆意妄言,才误打误撞,把这桌席的气氛给带动起来。
“老康啊,我今天来了算开眼了。这公款吃喝的歪风邪气可是太邪门了!哎,就说眼前上的这些菜吧,你能算清楚多少钱吗?要我看就现在上来的这些东西,至少也得值半扇子猪的价钱吧。奢啊!太奢了!一顿饭就吃掉一口猪,你说那些当官的,怎么就能心安理得?”
康术德看出他酒有点上头,也了解他情况,就顺着他的话揶揄。
“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,哪儿哪儿都一样。有些人啊,就知道酒色财气,一心只为自己捞好处,只会把人民的利益放嘴上。要不底下的老百姓都不满呢,说那些人‘椅子都让他们坐矮了,筷子早让他们吃短了,公款快让他们吃没了,家当要让他们吃完了’。可问题是,你要不吃不喝就办不成事儿啊。坚持原则吧,好些事儿就办不成,要办成事儿吧,你还就不能坚持原则。难啊!”
老爷子说话其实挺有水平。
既表达了赞成,敏感的话题也留了活扣儿。
但问题是,罗师傅一喝了酒,脾气就放大了,对此可是不甚满意。
他的声音,甚至因情绪顿时变得洪亮起来。
“你这是什么话?照你这意思,官场商场就离不开酒场,这大吃大喝反而成了改革开放的发动机不成?难道就非得这样多盘叠碗的,搞上许许多多名贵的菜,挥霍浪费不成?拿着公款吃这样的席,都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!你老康啊,就别替他们巧立名目,帮他们的造孽找理由了。我还不知道你,你有私心,你不就是怕我说的这些罪名牵连到宁卫民头上嘛……”
好吗,这一下同席的其他人都听见了,个个把关注的目光投放过来。
好奇,不解,不满,惊愕,探寻,种种情绪不一而足……
尤其是“罪名”这样的字眼和宁卫民的名字,让看过来的这些人,脸色都不大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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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术德怕罗师傅破坏了席间气氛,赶紧好言让他收声。
“得得,你小点声吧,你别这么语出惊人的,再吓着别人。再说了,你说的这个,又管卫民什么事儿?难道他不办这饭庄,就没人大吃大喝了?”
边大妈也不能不管,同样规劝罗师傅。
“就是,老罗,不是我说你。你可真是的,钻什么牛角尖啊?你自己吃好喝好得了。这样的场合,你也说点好听的,该说的。你非哪壶不开提哪壶,说这些没意思的干嘛。难道卫民这饭庄还开错了不成?人家是为了挣日本人的钱,给国家创汇……”
哪儿知道这都没用,罗师傅平时就爱抬杠,进入状态酒话更是不容别人质疑的。
越劝,他还越不爱听。
将大手一摆,索性较上真了。
“行啦,老康,边大嫂,你们就别替宁卫民那小子开脱了。他办这个饭庄,要我说,就有点为虎作伥的意思。回头见着他,我还真就得当面问他几个问题。他觉得这公款吃喝对不对?是不是有负党纪国法的不正之风?是不是对不起咱们老百姓?”
罗师傅说得痛快极了。
照他自己的感觉,无论是康术德和边大妈都没理由说他的话不对。
而且这番话只要是老百姓听见,恐怕都得为他这一身正气,喝彩鼓掌才对。
可事实就是这么出乎他的意料。
是,两个熟人是没说什么,可同桌的生人不干了,另有外人寻他的不是。
跟着“啪”的一声响,刘永清一拍桌子就瞪了眼。
“你这人是来吃席的还是闹事的?这儿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