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大妈甚至还开始担心他资产阶级思想犯了,要被彻底腐化掉哪。
总之,什么上纲上线的词儿都能想起来,把他买洗衣机的行为赋予了许多额外的精神意义。
这也是这个年代的通病,人们总是爱把一切和政治思想,道德水平相联系。
甚至就连康术德也有反感情绪,认为洗衣机这东西华而不实。
于是就在边大妈专门登门“密议”过一次之后,老爷子在撺掇之下,忍不住发难了,斥责起宁卫民来。
“你有钱没处使了?还买洗衣机。谁家不是自己用手洗衣服啊?弄这玩意干嘛来……”
“再说了,连手洗都洗不干净,就凭你扔机器里瞎咣当,搁那捅里转悠,就能洗干净啊。还费电费水的,白白惹得邻居们说闲话……”
“我跟你说,这就是小日本鬼子出的歪点子,净坑你们年轻人,没安好心。能不能退了去?”
应该说,对邻居们背后的议论,宁卫民的确真心不在乎,他甚至也能理解。
毕竟精神层面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。
就像品尝过海鲜滋味,肯定知道白灼基围虾和开水焯萝卜的味儿不一样。
他知道洗衣机的好处,当然和这些常年跟搓板儿肥皂打交道的家庭没法聊。
反正人家又没当面说,爱怎么着怎么着,他听不见,只管自己使着好就完了。
但面对康术德的过问,可就不一样了。
他不能不把道理辩清楚了,否则这日子还怎么能消停?
这家里一共就他们俩人,师徒再不能齐心,那不怪没意思的嘛。
何况他又是为了谁啊?为这事儿挨数落,也冤得慌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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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行!道理不辩不明,那必须得据理力争啊。
“不是……老爷子,您怎么听风就是雨的。谁说这话也不应该您说这话啊?”
“别人家是别人家,咱家是咱家,那能一样嘛。最大的区别,就是别人家里都有女人,咱家呢,您一个我一个,全是老爷们。”
“咱家洗洗涮涮的活儿谁干啊?还不是我嘛。咱也甭说什么被子褥子的了,就咱每礼拜换下来这几身衣服,赶到休息日,可都是我从上午八点多洗到下午两三点。”
“这又是冬天,用搓板搓,太痛苦。洗一次,不是整个膀子疼,腰疼。我这手就能冻成胡萝卜,现在是就怕休息日啊。”
别说,宁卫民这一诉苦,康术德也意识到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。
老脸一红,口气立刻缓和了不少,提出了一个建议。
“这……这倒也是啊。那要不然……以后,咱俩换着洗?”
但马上就被宁卫民否决了。
“您拉倒吧。您不心疼我,我可心疼您。冬天手泡凉水里冻得能裂口子,这罪过我一年轻人都受不了,您能受得了?”
“我还跟您说,别人觉得这东西华而不实,可在咱家,这东西比任何电器都实惠。”
“是,这东西论起洗衣服可能比不上人手洗得干净,这么咣当的揉巴,或许还挺毁衣裳。”
“可话说回来了,这不就是花俩钱换个少受罪的事儿嘛。我宁可多洗两遍,花钱多买几套衣裳,也不愿再受这个罪了。”
康术德再次沉吟了,态度又随之动摇了几分。
“你说得也有道理,可……可就是电表水表都是公用的,这时间一长,费电费水的,邻居们这……”
宁卫民则不由一笑。